“你龟儿的要干啥子!”
邱子范被老黑推倒在座位里,他大笑起来。老黑沉着脸喝道:
“笑个锤子!再笑老子给你上脚镣。”
邱子范立即止住笑,鼻翼冷冷“哼”了一声,摆动身子斜坐在座位里。男童显然被吓着了,这才“哇”地一声大哭起来,老黑想劝慰男童,但女人没给他机会,她一把搂过男童,男童趴在她怀里哭泣了好久。老黑瞪了我一眼,回到座位上。
4
刚过徐州站,我去买午餐,老黑让我带只烧鸡过来。警队有规定,工作餐不能吃烧鸡之类的“奢侈品”,老黑发现了我的迟疑。
“钱我自己出。”
不一会儿,盒饭和烧鸡送到面前。邱子范咽着口水盯着烧鸡,老黑撕下鸡腿朝邱子范那边挤过去,邱子范惊喜地望着老黑,谁知老黑却绕过邱子范将鸡腿递给了他前排的男童。男童望望老黑又望望母亲,老黑笑着鼓励男童。
“吃吧,香着呐。”
母亲点点头,男童一把夺过鸡腿大口啃起来。
“慢点吃,还有。”
邱子范用塑料勺挑来挑去,终于低下头往嘴里送了口饭菜,他随即吐出来,把勺子往盒里一扔。
“妈的,这饭菜像猪食一样!不吃了!”
我嚼完口里的饭菜,对他说道:
“只要能填饱肚子,你管它是什么?”
“屎也能填饱肚子,你吃不吃?”
老黑笑着答道:
“吃啊。你吃不吃,不吃拿给我。”
他边说边伸手去拿邱子范的饭盒,邱子范狠狠瞪了眼老黑,低头吃起饭来。我觉得有必要安抚下邱子范的情绪,书上反复强调要安抚好嫌疑人的情绪,才能让押解变得顺利。
“这算好的了。我小时候吃的比这还差,得一个星期才能看见一回肉。”
邱子范一听来精神了,边吃边说道:
“我比你更惨,小时候要一个月才吃得上一回肉。要不是因为家里没钱,或许我今天就不会被铐在这儿了。至少可以读个大学,说不定还会和你一样当上jǐng chá。”
确实,有些罪犯是因为家里极端贫困才走上犯罪道路的。
“我家里父母亲长年有病,长期吃药,光靠做农业连药费都不够。为了给他们治病,我才迫不得以走上犯罪这条路的。”
邱子范边说边垂下脑袋,我同情起他来。这时,老黑一声冷笑。
“年纪轻轻好吃懒做,尽打歪主意偷蒙拐骗,还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,你倒是挺不要脸的。”
邱子范一听,瞪着老黑,老黑也盯着他。
“你望啥子?我说错了嘛?你第一次偷钱,第二次抢劫,在外面花天酒地,几时想过你在农村磨苦的爹妈?”
邱子范赶紧扭过头对我说道:
“其实我寄过钱,但我爹妈说钱不干净,没有要。”
我鄙夷地望着他,他没有再说话。过了半晌,他突然一脸凶相地对我说道:
“我晓得你们来是为了上个月的奸杀案,那是我做的。”
我不敢相信他会主动承认,吃惊地望着他。
“那天晚上我本来想抢点钱去喝酒,可没有想到那女人长得太他妈漂亮了,特别是一双穿着黑色sī wà的长腿,看了得人鼻血都流下来了,是个男人都会动心,何况我他妈一个多月没接近过女人了。”
老黑一听睁开了眼睛。看我们俩人都感兴趣,邱子范接着描述整个做案过程,残忍程度令人发指,至今我也不愿意再回忆。我迅速和尸检结果比照,邱子范讲的大多数都吻合,说明这起案子真是他干的。不过这小子挺鸡贼的,知道即使说出来,这些话依然无法作为呈堂证供——没有不间断的专门庭审录像法院根本不会采信。
老黑显然对证据采信不感兴趣,他问:
“你都得手了,为什么还要杀她?”
邱子范冷酷地说道:
“她嚷着我不得好死,既然我不得好死,那我就先弄死她。”
老黑脸上闪过一丝悲凉,邱子范立即注意到了。
“怎么,这位警官认识她?”
老黑没有理他,只是那丝悲凉迅速被愤怒代替。我知道那女人和老黑一样是永川城里人,老黑今年大概三十五六,那女人三十四岁,或许他们真有交集。但肯定不会是亲戚,否则应该回避才对。因为之前曾经发生过亲属被杀,结果办案jǐng chá失控枪杀嫌疑犯的事件,所以上头下了规定,凡涉及亲属的案件一律回避。
对于枪杀嫌犯的做法在警队里有两种不同的声音,第一种观点觉得该杀,因为这些穷凶极恶之徒上法庭后有极大可能判处死缓或者无期,二十年不到他们又会重回社会继续作恶;第二种观点觉得不该杀,应该把犯人交给司法审判,毕竟jǐng chá只有破案、抓捕的权力,没有决定一个人生死的权力。我自然支持第二种观点。
我问邱子范:
“你不怕判死刑啊?”
“怕个锤子。再说我又判不了死刑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手里有一大堆其他人犯罪的信息,只要检举揭发就可以立功,最多判个死缓,说不准还是无期。二十年不到就出来了,到时候我找你耍哈。”
我不敢想象邱子范喜笑颜开走出监狱的画面,我更不敢想象死者家属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是怎样的表情。
5
晚上八点过,快到石柱站的时候,队长打来diàn huà了解押解情况,并告诉我们警车已经在重庆北站等着了,让我们坚持最后一小时。
老黑一张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下来。邱子范上完厕所,老黑竟然没有给他换成后铐。涪陵站列车停留12分钟,我们走到车外放风,老黑递给邱子范一支烟,邱子范有些意外,但爽快地接下了。
邱子范靠在车厢门上抽烟,我站他对面,老黑站在他身后。吸了几口烟,老黑似乎望见我背后有什么东西,径直朝我走来,邱子范身后留出了空档。我心里着急起来正要问老黑,邱子范却大笑起来,他指着老黑说道:
“不用演戏了。我晓得那女人和你有关系。你是不是想让我逃跑,然后开枪杀我?你以为我是瓜的啊?铁路现在管得这么严,即使我逃得过你们俩,也逃不出去。”
老黑猛地吸了口烟,把烟蒂扔到地上踩了踩,说道:
“所以,我才放心噻。”
老黑说着走过来向我要烟。我想安抚邱子范,对他说:
“你不是说了嘛,最多死缓,你就安心回重庆争取立功表现,早点出来。”
“出你妈个铲铲。你一路到头假装关心我,不就是想安全押我回去交差吗?”
我恼怒起来。
“咋的,受不了啦?你不是想稳定我的情绪吗?来啊。你个龟儿的嫩点了。你以为我真有姨妈在合江吗?你以为我真和你动感情啊?老子都是骗你的。”
邱子范大笑起来。我只觉热血冲上脑门,捏紧拳头就要冲上去,老黑按住我的肩膀。
“来噻,有种来打我噻。看你那x样也不敢。哎呀,我舅舅也在那次事故中去世的,哎呀……”
我拼命挣扎着要冲过去,老黑使劲按住我,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。
正在这个时候,前排那男童突然从厢门里闯出来,邱子范立即伸出手去抓。老黑赶紧跨过去护住小孩,没曾想男童母亲却呼喊着从门后窜出来。邱子范顺势用shǒu kào勒住女人的脖子往后连拖了好几步。等我回过神来慌忙掏枪,可是连掏两下也没掏出来——枪套扣没打开怎么可能掏得出来——等我掏出枪时,老黑早已瞄准了邱子范。
“别动!”
邱子范猫着身子喊道:
“放下枪。不然老子勒死她!”
“妈妈!妈妈!”男童哭喊起来。我喊道:
“邱子范,你现在是劫持,会罪加一等的。”
“加一等又怎样,最多不过是个死。”
邱子范边说边拖着一脸憋得通红的女人朝站台出口走。老黑冷静地喊道:
“放开她,不然我开枪了。”
“放个锤子!你以为我傻嘛?把枪放下,不然我勒死她。”
“我数三声。”
邱子范边往后走,边将头闪来闪去,想将脑袋尽量藏在女人后面,但他的脑袋太大根本藏不住。
“你开枪噻,只要你不怕打到她。”
“一!”
“呯!”
邱子范和女人同时摔倒在地上。我冲上前去,女人一张紫色的脸,摊在地上没了动静。邱子范倒是大睁着眼睛,只是脑门上一个黑点慢慢渗出血来。我把他的手扯开,抱出女人,猛压胸口,那女人长吸一口气终于“哇”的哭出声来,紫色的脸也渐渐变成了红色。男童哭喊着扑过来。
老黑没来帮忙,他一直站在旁边抽烟。虽然他一副镇定的表情,但我分明看见他不时夹烟的手有些颤抖。
6
因为多项证据指向邱子范,案子得以了结。案子刚结束,检察院的专项调查组便进驻警队展开调查。我告诉他们所有实情,除了老黑可能和被杀女人有关系的信息。但检察院调出的jiān kòngshì pín却成了最佳证据。虽然局领导多方奔走,让老黑免于被起诉,但却没能让他留下……
这次事件后,大家对老黑的做法再次展开讨论,观点依然针锋相对,没能达成一致意见,只是我心里,最初的观点却有些动摇起来。
不久后,我去永川办案,顺便走访了那起凶杀案的被害者亲属,得知被害人曾经和老黑同在永川中学念书,据说老黑曾经追求过她,但她一直没有同意。后来,我再也没有见过老黑,据说他去沿海进了某家高级保安公司。
那是我从警以来的第一次长途押解。正是那次经历,让我从警校的书本里走出来,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刑警。
注释:(1)点豆花儿,合江一带制作豆花儿先将豆磨成浆煮开,然后用卤(dǎn)水洒上去让豆蛋白凝固,当地人洒卤水又称点,所以又把制作豆花儿的过程叫做点豆花儿。
(2)“622”沉船事故,指2000年6月22日6点20分在合江县榕山镇长江下游方向约500米处发生的沉船事故,130人在事故中丧生。祈愿这样的悲剧永不再发生。
(3)前铐,指将双shǒu kào在前面,后铐则相反。
今日早报,10月12日,星期四。
1、世预赛-梅西帽子戏法,阿根廷3-1厄瓜多尔,直接晋级世界杯!;
2、临近双十一,中通快递和韵达快递两家快递公司先后宣布涨价,顺丰圆通称未接到涨价通知。
“乘风破浪会有时,直挂云帆济沧海“,别让怯弱否定自己,别让惫懒误了青春!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