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倒未说。’我觉你爹武功极强,只恐他不利于我祁连山,不得不加倍小心,便接着问道:‘那他之前言语可提到什么处所,或是中间缘由?’你娘坚定地道:‘他倒未提,不过我相信他。’我见你娘如此说,有意吓吓他道:‘我如现在欺辱于你,他又能奈我何?’你娘咯咯笑道:‘不会的,他相信你,我也相信你’我有些疑惑:‘他相信我什么?’”
“‘他相信你是当世奇男子、伟丈夫,所做所行均是顶天立地,不会乘人之危。’听罢此言我哈哈大笑:‘打家劫舍,欺辱良幼之事你以为雷某做得少吗?’你娘答道:‘这好比一个孩子自小生长在屠户家,每天所见所闻都是血腥事,耳濡目染自然也比平常孩子多一分残忍。倘若一个孩子每天接触的都是经史子集,终日熏陶,即便没有大才华,小学问总还是有一些。这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。你虽与他为敌,他对你却是不住口地称赞,连那杜大哥也不住说你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,只可惜……’你娘说到此住口不语。我倒真想知道这杜百刀对我如何评价,便问道:‘只可惜什么?’你娘接到:‘只可惜黑白不明,是非不分。说你是个糊涂鬼。’你雷伯伯当时便已成名二十余年,谁敢当着我面如此出言不逊,不想那日被你娘一个小姑娘数落,我黑着脸道:‘还有吗?’你娘见我脸色不善,却并不害怕,表情中却似有几分同情、几分怜惜道:‘他见杜大哥如此说,为你辩白:我瞧他也并非是非不分,只是此人义气深重,既是跟了特振强便有千般不是,他也会追随到底。’听完此话我当真将你爹引为平生第一知己。你雷伯伯虽是行事糊涂、善恶不分,可一直把这‘义’字摆在头前。人无义不行,人无义不立。孩子,义为人之根本,何时也别把义丢在脑后。”那孩童年岁还小,平日只与蓝衫人相处,于这义字还体谅不深。只是白衫人如此谆谆教诲,记在心头总还是不错的。
“你娘见我露出笑脸,壮着胆子道:‘我若是你便早离开祁连山。’真想不出你娘竟会说出如此言语。我惊讶地问:‘为何?’你娘不慌不忙地道:‘第一你打杀的那些人也是人,也有自己的父母兄弟,你如此为恶内心不会不安吗;第二可惜了你这大好身手,我虽一个弱女子不懂什么武功,可也知道杜大哥领袖一批中原武人功夫应当不弱,他都败在你手下可见你武功之高,而你只会用这大好身手为非作歹,难道不可悲吗;第三人言可畏,只怕此时中原早已传开了你的恶名,你便真的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吗?’我越听越是气愤:‘住口。’说着不自觉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,那桌子被拍得粉碎。茶壶茶碗撒了一地。你娘见我发怒却好似一点都不害怕道:‘如此恼怒,是被我说中了心事?’我也没做解释,摔门而出。”
“出得门来我先去大哥那屋,见大哥仍在酣睡,嘱咐众兄弟好生照料,便又去瞧老三。老三受伤不重,见得我来忙问:‘二哥那姑娘现下如何?’我正生你娘的气,对他的问题也未做答复,只是瞧老三伤势如何。老三接着道:‘我也真是糊涂,天底下哪还有毒手尊魔解不了的毒?’我一笑道:‘少拍我马屁,好好养伤,别想那些有的没的。’老三见我面色转善道:‘二哥今晚小弟备些薄酒,咱哥儿俩好好喝会儿,你可务必赏光。’我道:‘想喝酒也不差这一时,今晚多留意些,小心中原那伙人劫营。’老sān péi笑道:‘二哥说得对,那小弟准备些精美吃食,给你和姑娘送去。’我见老三终究是一片好心,也不便拂了他意道:‘稍晚些送去,我要前山后山走一圈。’说着便站起身来。老三也站起道:‘有劳二哥,小弟定当精心准备。’我点点头便出了门。”
“我在前山后山走了一圈,见老三布置妥当,心下略喜,嘱咐众兄弟今晚小心,便又回到自己屋中。推开房门,见你娘正翻我装药的抽屉。你娘见到我回来急忙将抽屉关上,背靠着药厨一副俏生生的模样。我见到此场景怒极反笑道:‘姑娘在找什么?可用雷某帮忙。’你娘看出了我的怒意,只低低地道:‘没找什么,我只是对这些药物比较好奇,想看看他们的样子。’你娘此语实难令我相信,我有些不耐烦,将她推进屋里道:‘好好呆着,再乱动当心要了你的小命。’你娘似是特别委屈,坐在床边嘟起小嘴,险些便掉下泪来。我不愿见她如此模样,走出去反手带shàng mén,检查我那些药厨。查了半天不见有何异常,只觉你娘可能真的只是好奇,不免有一丝惭愧。”
“过了一阵,老三如约送来些吃食。其中不乏时蔬与野味,这之余竟有几样小糕点,看得出来老三真是用心。我与老三落了座,却听老三道:‘二哥,叫那姑娘也出来一起吃些可好?’我不愿向你娘低头道:‘你自己的东西,要叫自己去叫。’老三喜笑于形道:‘如此甚好,可别饿坏了姑娘。’说着站在门外,轻轻地敲了几下门道:‘姑娘身子可还安好,小可这里准备了些吃食,不知姑娘可肯赏光?’你娘听老三如此说,不为所动,在屋中只是闷不做声。老三又轻轻地敲了敲门道:‘姑娘身子可还安好?’你娘这才答话道:‘不劳费心,小女子经雷大侠医治,已渐痊愈。’老三笑我一笑抱拳低声道:‘多谢二哥。’又转向门内道:‘姑娘既是感觉身子安好,小可这里预备些野味,姑娘可肯移步?’你娘道:‘若要我出去原也不难,只要雷大侠承认方才冤枉了我,我便出去。’老三听说不明所以,神态略显尴尬。回头瞧着我,我‘哼’了一声,对二人不加理睬。老sān péi笑道:‘其中或有误会,姑娘请出来,有话咱当面聊。’你娘道:‘当然有误会,我只是好奇那些药材长得什么样子,便翻看了下,又不是偷。雷大侠便对我凶巴巴的。’我也知道你娘并无歹意,只是如何也不肯放下这面子,便道:‘私翻我药厨便是死罪一条。’我说这话原本是有意相吓,你娘却并不害怕,见我如此说反道:‘我既已犯死罪,你为何还不动手?’我盛怒之下,一脚把门踹开道:‘真以为雷某奈何你不得?’你娘见我满面怒容,缓缓站起身道:‘雷大侠武功卓绝,天下何人不知。只是相比于武功,阁下那是非不分、恃强凌弱的恶名想必更为世人所知。’你雷伯伯涵养功夫也不甚好,当时只想将你娘毙于掌下。老三知道我动了真怒,夹在我与你娘之间不住地劝说。我一气之下,便连晚饭也是不吃,怒冲冲地出了门。出得门来,我细思今日之事:何以你娘总是短短几句便能教我暴跳如雷?只因从未有人当面如此冲撞于我?这固是原因之一,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她所讲之语句句如醍醐灌顶,切中要害。我回思这十余年来所作所为,确有许多不是之处,恐怕正如杜百刀所言,那是非不分、助纣为虐的恶名早已传开。又想到我的老恩师教我武功时谆谆教诲、耳提面命,要我艺成之时多行善事。这些年来我功夫越练越强,与恩师的教导却相悖甚远。想恩师九泉之下,见我如此行事不知作何感想。那晚我抱膝坐于寨外,只觉一世惶惶。”
“平日里众兄弟讲得是大碗喝酒、大块吃肉,闲暇时相互切磋功夫,几时有人讲出这些是非。你娘身在险地,不顾自身安危,讲出这些道理,不由得我衷心敬服。想明此节,感觉自己面子有失也不过小事一桩,况且真是我冤枉了你娘。我站起身来,打算回屋,向你娘陪个不是。”
“离屋约十余步,只听屋内……”雷诺讲到此,仿佛口干,咳嗽了两声,呷了口茶道:“老三那畜生意欲对你娘行非礼之事。我见此急忙奔入屋中,幸喜未酿成巨祸。老三见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道:‘二哥,这……’老三所做之事本不光明,对我又有些惧怕,一双手也不知放到哪里好。当时我已恼怒到了极点,面上的表情不瞧也可想而知。‘滚。’我记得当时便只说了这一字。老三本待还要狡辩:‘二哥……’我也未说话,只是瞪了他一眼。老三是聪明人,也瞧出那一眼所包含太多的鄙夷与愤怒。那一刻他若再说出一个字,恐怕便也难活着出了我那小屋,老三知道所处境地,灰溜溜地便逃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