荣国府差上一大截,叫妯娌王夫人压得喘不过气来,就更注重颜面,他人的看法。平日下人多嘴一句都能叫她勃然大怒,更不要说今天这样□□裸的轻视了!
一盘菜是小,不送过来背后这事是大。
往小了说,这是厨房那边小看了她这个大太太。往大了说,这些人压根没把她当回事!
“反了天了!”邢夫人咬着牙根,“还真当我这大太太是个摆设,奈何不得他们了?”叫了王善保家的,“你去,把厨房管事叫过来,我倒要问问,我这个大太太,在他们眼里,还有没有点分量了!”
王善保家的答应一声,转身领着人就走了。留下邢夫人坐在原地,越想越气,既恨王夫人,又恨贾母。
她知道,自己娘家邢家不过是普通官宦之家,父亲鸿胪寺四品的官,又不是什么油水丰厚的差事,她这么个邢家的女儿,能嫁到煊赫至极的荣国府长房来当续弦,那是实实在在的高攀了。比起娘家是王家的王夫人,她矮了一个头不止,见识出身都比不过人家!
可这女人出嫁了,谁还看娘家的?那都是要看夫家的。
王氏出身再好,嫁的也是次子,自己出身再普通,那也是长嫂。结果呢,贾母倒好,她嫁进门六年了,连提都没提过把掌家权交给她,本该是当家太太主持的中馈事宜,全都交给了王氏,库房的对牌,邢夫人嫁到贾家六年,更是碰都没碰过!
谁家的长媳是跟她一样的?
邢夫人最委屈的是,贾母甚至连个机会都没给她,连让她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,直接认定了她做不好,让她连“因为做错所以被剥夺管家权”的机会都没有,在外面行走,人都知道她是个不得婆母重视的,人人看低几分,背后还说她,定然是个没用的,否则,好歹面子上,贾母也该给她个试手的机会,如今这样,定然是贾母瞧准了她小门小户出来的,没能耐!气得邢夫人差点吐血。
外面的闲言碎语,邢夫人还能躲着干脆不出门,可家里面的事,才真的叫邢夫人恨毒了贾母和王夫人。
不主持中馈,不得老太太欢心的大媳妇,不得丈夫宠爱的大太太,邢夫人在这府里,就是这么个地位,膝下又没个一儿半女,府里下人,谁都看轻几分。对比贾母王夫人那边的热闹巴结,邢夫人这里,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。
“以前就都欺负我,如今,连个下人都要爬我头上了!”
邢夫人想到伤心处,眼泪都要出来了,保养良好的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,低咒着发誓,今儿她要轻易放过厨房的人,她的名字,就倒过来写!
yuedu_text_c();
这么胡思乱想赌咒发誓的咬牙切齿了半天,王善保家的终于回来了,而且一反刚才出去时的怒气,是眼睛发亮兴冲冲的跑了进来,一路惊叫着“太太,太太!”
凭邢夫人对她的了解,肯定是出事了。
果然,下一刻,就见王善保家的神秘兮兮的把屋里伺候的丫头都给叫了出去,单独留下她们两个,激动的说道:“太太,您知道我刚才去厨房,听到什么了?”
邢夫人心情正不好,没心情跟她猜,皱着眉:“有话快说,别藏着掖着,没心思跟你扯!”
王善保家的唉了一声,看邢夫人铁青的脸色,再不敢吊胃口,道:“太太,我刚才去厨房那里,听到了个大消息,琏二爷,醒过来了!”
“什么?”邢夫人惊的一下站了起来,不敢置信道,“你说什么?琏儿醒了?”
王善保家的点着头:“是啊,我刚听说的时候还不信呢,可厨房里的人都说,确确实实是二爷,说是肚子饿了,亲自到得厨房吃饭,还给弄脏了那边珠哥儿的燕窝粥,喝掉了老爷吩咐给做的汤,吃掉了老太太那边的虾,李大厨给多说了几句话,也叫二爷给了好一通排头,这会儿,二爷拉着李大厨,还去老太太那边告状去了!”
邢夫人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,贾琏醒了就醒了,又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,便是真的死了,跟她又有什么关系,醒过来了,她也占不到好处,平时这孩子跟她也不亲,想到自己膝下要是一直没孩子,等将来贾赦没了,自己还得靠着这个继子过日子,邢夫人有时候都宁愿他死了!因此见着王善保家的眉飞色舞的,心里还老大有些不高兴。
等听到后面,才渐渐有了笑模样。
“我记着,这个李大厨,是二房那边那个的人吧,你说琏儿拉着人去老太太那里理论去了?”邢夫人情绪一下高涨起来,贾琏是不讨人喜欢,可王夫人更叫她厌恶,要是这次,贾琏能借着李大厨,给王夫人个没脸,她自然是乐得看见的。
王善保家的就是猜准了邢夫人这心思,才巴巴跑来报信的:“可不是。这厨房大管事,多油水的一个差事,不是二房那边的人,能走到这位置?”她凑上去,笑道,“我听厨房的人说了,二爷那边可出了大笑话了,您道怎么?二爷昏迷醒过来,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,点心茶水也没,把二爷给饿的啊,连等都来不及了,直接跑厨房吃东西去了。李大厨还在那里唧唧歪哇,把二爷给惹毛了,当着人的面说要处置他呢!”
邢夫人眼睛刷刷亮起来:“果真如此?”
王善保家的拍着胸口道:“我要没打听清楚了,能跑来告诉太太您吗?”
邢夫人登时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:“好,好啊,这可真是个好消息。二房那边不是主持中馈吗,不是管着内院的大小事吗?琏儿屋子里出了这么大事,我看她这次,怎么讨得了好!”
想到贾琏闹起来,王夫人跟着一并没脸,邢夫人再坐不住了:“那琏儿呢?他现在在哪儿?去老太太屋里了?”
王善保家的算一算:“应该差不多该到老太太屋里了!”
“那还等什么?咱们也赶紧去啊!”这么好的一台戏,不去凑凑热闹,不是可惜了?邢夫人赶忙让她给自己梳洗整装,忙不迭带着人往贾母的住所赶。路上想了想,让人给贾赦去个信,告诉他贾琏醒了,刚才在厨房,还叫人给怠慢了。一边赶着往贾母屋里,心底一路思量,到时候,该怎么落井下石才好。
也巧,半路上就给遇到了贾母屋里的碧云拿着贾琏屋里的丫头婆子过来,为首就是贾琏身边的大丫头玉芝,平日里娇娇俏俏的一个丫头,这会儿头发也乱了,簪子也斜了,衣服还有些凌乱,看着好像打了一架似的。当下幸灾乐祸的捂着嘴笑起来,明知故问道:“这不是玉芝吗?怎么闹成这样了?碧玉啊,你这么带着人,这是要去哪儿呢?”
不怪她幸灾乐祸,谁叫这个玉芝是贾赦原配张氏留下来的人?平日把贾琏守得跟什么似得,每次她去看贾琏,都一脸提防,好像她要害人一样。呸,还以为是什么忠心的仆人,不也是偷懒懈怠被抓住了?
玉芝叫邢夫人笑得是脸上涨红,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邢夫人心中更加痛快:“我听说,琏儿醒过来了?玉芝啊,这可不是我说你,好歹我也是琏儿的母亲,琏儿醒过来这么大的事,你怎么也不给我来个信?我也好去看他?”
玉芝自己也没想到,偷个懒的功夫,病得那么重的贾琏,说醒就醒过来了,还闹出了那么大事,导致如今,她怕是前景不妙,心底本就惴惴,叫邢夫人这么一讥讽,全身血液更是直往头顶上冲,又羞又气,咬着唇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邢夫人这才冷哼一声,啐道:“下人就是下人,还敢不把主子放在眼里……”嗤笑一声,转身就走了,再没正眼看玉芝一眼。
从今往后,她也再不需要看了。
什么原配夫人留下来照顾孩子的丫头,哈,自己打自己嘴了吧!
邢夫人心情大好的一路走进贾母的屋子,一进门,就看见坐在贾母身边的贾琏,笑着就上前拉着说了好几句关心的话,可话还没说完呢,就叫贾母当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:“你要有心,平日多关照点,这会儿,也不必这么巴巴的问!”
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直叫邢夫人羞得是满面通红,张嘴结舌的,好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。
只能心底狠狠咒骂着:这个老不死的!
41第 41 章
贾琏到学堂的时候,天色还早,距离上课的时间还有好一会儿,可一下马车,贾琏就给吓了一跳。
yuedu_text_c();
贾氏宗学宽敞古朴的院落之前,人头济济站了好一堆人,大多是衣着简单的下人,形成半圆站在后面,众星拱月的护卫着当头几个年幼的孩子——贾蔷贾蓉一马当先站在前面,秦珂和许毅分立两旁,这主子加下人的,人数加一起,都有二十好几,好大的阵仗1
看见贾琏下来马车,贾蓉眼睛一亮,欢呼雀跃着就跑了过来:“琏二叔,你可算是回来了。你不在学堂这些日子,可把我想坏了。”
很直白的一句话,不过贾琏喜欢。
他笑着跟人打招呼:“是蓉儿啊,想我?怎么想我啊?是想念我带着你们玩啊,还是想念我替你们出头啊?”
“嘿嘿~”贾蓉j滑直笑,“二叔怎么这么说……”
说着贾蔷几个也过来了,纷纷跟贾琏打招呼:“二叔!”“二爷!”
一个个都是真心实意的欢喜着见到贾琏——这还真叫他挺惊讶的,没看出来啊,贾琏在这些人里,还挺有威望!
人真心待他,贾琏少不得也真心对几个孩子笑起来,开着玩笑道:“看来是真想我了!”从车辙上往地下一跳,旁边余姚惊得一声轻呼,贾琏只不理会,稳稳当当帅气的落地,虽然两脚有点微麻,不过见着几个孩子羡慕赞叹的眼神,贾琏觉得,值!
好歹他当年在学校里也是一霸啊,手底下跟随的人海了去了,怎么才能糊弄几个毛孩子,小意思!
他走过去,一边拉了贾蔷,一边拽了贾蓉,笑着追究问道:“想我怎么一直没见你们来看我?嗯?我一个人闷家里,差点无聊死,你们倒好,没一个来瞧我的!”
贾蓉贾蔷都是连声喊冤:“哪是我们不愿意去啊,我们倒是想上门呢,可家里没让,上次你被打,我们这里也不好过,夫子往家里一告状,我们都吃了好一顿竹板炒肉,好不让给请假,每天来上课……最讨厌的就是刘晟远那几个,还在那里阴阳怪气的……气死人了!”
许毅秦珂也是连忙点着头:“我们也去过,可是府上的人说你在养伤,不让打扰你……我们就给回来了!”
几个人巴巴瞧着贾琏是,生怕他生气。
贾琏故意沉吟一下,看着几个孩子脸上都浮现起了担心之色,这才笑起来:“行,既然这样,这次就算了!我原谅你们了!”
几个孩子马上笑逐颜开起来。
贾琏搂住贾蓉的肩膀,给他们介绍程怀旭他们:“这几个是我家老爷特意给我挑的,你们都认识认识啊,以后有事别外道!”
贾蓉贾蔷不用说,许毅秦珂家里条件也不错,基本的潜规则都是知道的,贾琏这么郑重介绍几个小厮,他们马上就知道,这些人,怕有些来历,便笑着问了几句,听说都是荣国府世仆家的,当下是格外另眼,尤其程怀旭,他可是程日新的亲生儿子,众人少不得都是高看几眼。
贾蓉当下撂下话来:“你以后在二叔身边,有事只管跟我身边的人说,他们要怠慢你,你也别客气!”说着,给他介绍了自己的小厮,这还不算,贾蔷许毅等人的下人,他也毫不客气的给叮嘱了一番,所有人都是唯唯诺诺点着头——这番话,在场除了贾琏,也就他的身份,能这么不客气了!谁叫他是宁国府的继承人呢!
程怀旭也挺懂规矩,在那里大哥弟弟的叫,还帮着给介绍余姚几个,贾蓉贾蔷身边的人也很有眼色,几个人说了几句,很快就热络起来。
贾琏然程怀旭几个自去做事,他拖着贾蓉贾蔷几个浩浩荡荡地往书院里走去,说起之前贾蓉提到的,奇怪道:“怎么刘晟远几个最近很嚣张吗?你们吃亏了?”
贾蓉的懊恼劲儿就别提了:“可不是,仗着陈夫子喜欢他,功课好,鼻子翘天上了,看我那种眼神啊,真让人恨不能把他眼珠子给挖出来!”
贾琏拍了一记他脑袋:“说话有点分寸,什么都乱说!”
贾蓉鼓着脸不服气,转瞬听贾琏眯着眼睛又骂:“不过刘晟远那几个,确实挺让人恶心的。”登时贾蓉这一肚子的不满统统都给忘了,抓着人道:“可不是可不是,我们之前还说呢,你当初被人打了,不定就是他们干的!”
贾琏咬着牙:“那些个混蛋……”
就那么巧,说人人道,还没骂完呢,迎头就是刘晟远乔鑫几个有说有笑走过来,一身清雅儒衫,年纪小小就略有白面书生的风采,跟大红大绿穿金戴银一身富贵气的贾琏贾蓉等人形成鲜明对比。
两房视线一对,刘晟远不屑的眼睛一瞥,嗤笑一声,下巴一抬,一声招呼没有,当人不存在的穿过几人,走了……
“是我错怪你了。”贾琏对着贾蓉道,“这种人,就该把他眼珠子挖出来!”看他还怎么用白眼看人!
贾氏的族学建的很宽阔,占地几乎有荣国府大花园那么大,除了几栋宽敞的教室校舍,还有一个小型马场,一个练武场,一个小湖还有一处竹林竹屋,一间三层楼的藏书楼……
君子六艺中最需要环境教学的骑射,这里可以让人完全痛快的舒展手脚。学琴听律,还有比湖边竹林更雅致的吗?三层藏书楼,更有贾代善贾敬当年苦心搜集来的各类书籍——不说是一般学子,族学里现在能请到的夫子,很多还真就是冲着这些藏书来教书的——可以说,光是建贾氏这个族学的费用,就足够一些小门小户一辈子的花销了。
而这样良好的学习环境,也是贾家族学最吸引人的地方。
yuedu_text_c();
贾琏一路走过来,对照着记忆,可算是认清了学里的风光,不得不赞叹,这样规模的贾氏宗学,一般差一点的三流大学,还真比不上。
可惜了,这样的好的学习圣地,在多年后贾宝玉上学的时候,就彻底没落了。
不过现在也有现象出来了,早在五年前贾代善还活着的时候,族学里规矩可严了,学生要敢闹事,夫子是可以重罚的,还谁都不能说情,否则很可能被直接劝退出宗学——这才几年呢,贾琏在学里不学无术,闹事恶作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,愣是没人敢深管,搁贾代善活着那时候,他敢试试!
究其原因,也不过是贾家并没有这读书风气,外部环境再好,没有内部向上的动力,也不过是徒劳而已。
贾琏一行人一路走来,穿过个回廊,几栋楼房单独伫立,分别就是天地玄黄四个班了,贾琏瞄了一下,好像还看到贾珠的身影了,跟另外几个人一起有说有笑的,似乎是没看见贾琏,反正他没打招呼,贾琏也不凑热闹,当没看见。
贾蓉贾蔷对他的观感似乎也不好:“他好像之前通过了学里的考核,夫子格外器重,打算让人去到天班里去……这可好,回头我爹知道,训了我好一通,让我跟他多学学……烦死了!”
贾琏但笑:果然,这不管什么时候,这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都是孩子最讨厌的存在,没有之一!
“得了,你理他干什么,他大咱们这么多呢,又是当年老太爷在世时手把手教的,这样还比我们差,那才没天理呢。”贾琏不在意的摆摆手,拉着几个小弟,“都跟我说说,学里最近有什么好玩的没有?”
贾蔷笑着点头:“最好玩的当然是班里刚开的御马课了,我上次还骑到了一匹驽马呢,虽然只坐着转了几圈,不过感觉很好!”
说起这个,贾蓉秦珂几个也是眼睛发亮:“是啊,真的很有趣,骑着马绕着草坪走,挺有感觉的。”不过也有不如意的,“就是马课师傅不让乱走,都让人牵着缰绳,也不让跑,这点不好!”
是男人都喜欢这些东西,贾琏在现代没这条件,可不代表他对骑马一点兴趣没有,当下就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想试一试了,对他们的抱怨却也说了几句:“这也是应该的,你们才多大,六七岁,手上没劲儿,缰绳都抓不稳呢,能让你们乱跑吗?出了事,谁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