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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于青春-第14部分(2/2)

里不痛快?”她又问。我摇摇头。一我并不盼着有人能理解我、同情我。我这一辈子的经历大概是太特殊了,感情和脾气都可能与常人大异,喜怒哀乐也就不易被***会。我知道最好的办法是自己消化自己的烦处,就算一股脑倒给人家,换来一点同情,难道就能从此轻松了吗?同情心人皆有之,可等别人把该说的同情话说完了,仍然自己面对一切,又何必呢?“是不是,小成他们惹您生气啦?媳『妇』对您怎么样?”我胸口一阵『乱』跳,想到家五不可外扬,摇头想否认,但无效。“您不用瞒着,您儿媳『妇』的『毛』病,街道上都知道,不是一天两天了。没关系,现在不是小成妈在的时候,‘四人帮’正搞得风气不正,老太太受了欺负也没个仗义执言,现在不同了,大家都讲精神文明,您有什么不愉快,我们不能不管,何况她也有组织嘛。”我迟疑了一下,说:“大概都是因为我自己太闲了,闲来生事……要是有事干……您看,我这身子还活泛。”“咱们区里有‘老人之家’,下棋、唱戏、看电影,还有书报杂志,您可以随时去看。”见我不即答言,她犹豫着又说:“听说您在台湾是开餐馆的,我们街道上正准备办个青年餐厅,他们都没经验,你要有闲兴,去指点指点什么的,也行。”“是吗?”我一下兴奋起来,“如蒙信托,一定竭尽所知,以备顾问。您知道吗,我是略懂些日本案的。你们不准备搞日本菜?这没关系,我可以帮他们搞快餐,现在吃快餐的人最多。”老程也挺高兴,答应帮我去联系联系。她又提起我的房子,说『政府』考虑到我的困难,同意帮我换到附近的一个地方去住,三间大屋,是平房,只是没有暖气,叫我和家里人商量商量。

    她走了,小成也起来了,拖着鞋从里屋走出来,头发『乱』蓬蓬地吼着,见了我就说:“我顶烦这些街道干部,婆婆妈妈的,往人家里一坐,屁股死沉,国家养着他们干什么呀。”

    敏芳,或许这也得归结为我的错,谁让孩子从小就没有父亲呢,他的人格并不是在一个健全的家庭中造成的,以致那从小受压抑的自卑心,变成了现在全没来由地仇视别人的心理,如果这确是我无意间种下的苦果,那么现在,则是到了往下吞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从那天晚上开始,我们就是否搬到平房去的问题开始了争吵,吵了整整一个夏天又一个秋天,直到严冬将即,才终于以两票对一票形成了决议:搬。小成和孙女中立,媳『妇』呢,主要是舍不得那个坐式马桶和冬天的暖气。

    我和孙子的动机是一致,搬了,可以成全孙子有个独立的屋子住,另外,不晓得什么鬼差神使,我又想起了那个测字先生的话:迁,主遇难呈祥。

    搬家那天很忙『乱』,小成单位里出了辆卡车,老程替我们雇来了两个临时工,大件家什都是他们扛了。小成和孙子忙着布置屋子,媳『妇』主要是拢着孙女,怕她磕了碰了惹祸。三间屋,挺宽敞,墙壁是新粉刷的,四白落地。老程特地用不无夸耀的口气对我说,这是前几天公安派出所支援了几个人,作为爱民劳动帮着刷的。我想那难保有二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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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冷了,可那几天市面上突然炉子脱销,儿子只好从单位里暂借了个蜂窝煤炉子。三间屋,一个炉子安在哪儿呢?媳『妇』嘟嘟嚷嚷者是念叨伯孙女冻出『毛』病。还说伯我不会弄蜂窝煤炉子,回头非煤气中毒把全家熏着不可……儿子苦着脸找我商量,我说炉子就安在你们屋里好了,把孩子冻着不是妩儿的。可我心里不痛快,主要是看不惯媳『妇』那转弯抹角的样子。

    到了晚上,安好了炉子,四处都归摄完了,也吃过了乔迁之后的第一顿饭,舒舒服服地坐在客厅里。日光灯明晃晃的,屋子显得很白,很亮,也宽阔。小成和媳『妇』有说有笑,很起劲地计划着该添办些什么家具,墙上如何装点布置。孙子想买一个书柜,吵着说他的书已经多得没处放。对,是该买个书柜了,如果儿子和媳『妇』从小多看了几本书的话,我想大概不致象现在这么狭隘,这么贪财吧。

    快八点钟的时候,传来敲门声,这是新居的第一个造访者。孙女争着跑去开门。

    进来的是两个警察,一看见那***我的心就跳起来,儿子认得为首的一个就是新居的管片民警,我也看出后面那年轻的原来是二勇。二勇老气横秋地和我打了个招呼。看架式,他们好象是找儿子说公事。不知是不是出于对警察本能的疏远,我回避开了。他们在客厅里同儿子和媳『妇』说话,开始声音还平和,后来不知怎么儿子激动起来,腔调不大对头了,可又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事。

    “我不同意,不同意,这种事总归不能强迫命令吧!”儿子高腔大嗓叫着,弄得我紧张起来,他居然一点不怕警察。

    “谁强迫命令你晚这不是在做你思想工作吗。”’是那个老警察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思想工作也不是万能的,我反正不同意,怎么着吧!”这口气何止是不怕,简直近乎挑衅了。

    “不同意也就算了,也是为你们好,何必这么大嗓门儿。”

    “我自己家,我乐意多大声就多大声,管得着吗?”

    谈不下去,接着就是脚步声,开门声。他们走了。我心里惶惶然,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,但又想到二勇,这孩子在谈话时似乎一声没吭,而且总归他是个好人,小成不该这么不礼貌,于是我走出来问:“出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咳,”媳『妇』摆了一下手,一脸不屑,“派出所也是撑的,非叫我们把大门换上保险锁。”

    “哦,那不是好事吗?”

    “爸,要不怎么说您老实呢,”儿子说:“您没听见吗,他们要替居民统一代买,这么一来,买进就可以是批发价,卖出却是零售价,好大的赚头呢。别看他们穿着‘官儿服’挺神气,可没处抓挠奖金会,看着别人手里哗哗前票子,能不眼红玛!嘿;就生出这么个损招来捞钱,明着还打个维护治安的幌子,蒙谁呀!这年头,有权不用过期做废,谁跟钱有仇?嘿,我呀,偏不让他占这个便宜。”

    假使撇开我自己对警察的成见,那我实在不能苟同这种近似诽谤的说法了。我痛心小成总是用这种非常阴暗的心理去衡量。猜度一切人一切事,其实又常常并无任何根据,甚至仅仅是出于一种习惯,他那么固执,那么自信、自鸣得意,而且说:“爸,国内的事,您不懂!”

    是,也许是我不懂,可一个将近“从心”之年的人,他的良知、他的直感,是不会骗人的。我信任二勇!

    第二天,我照常到“青年餐厅”去上班,我在那儿上班已经好几个月7二)林厅前他开张晓老程领我去看,我提了几条建议,他们按着重新布置了餐位、灯光,增加了一些厨房设备,试了几天,挺好,于是由街道办事处正式发聘书,我就成了那儿的顾问了。我不是图钱,图的是有个寄托。那儿的年轻人挺尊重我,我也喜欢他们,有时候在家里实在不愉快了,我就想想这个餐馆,想想二勇和老程他们,心里还能觉着没白回来。

    这天晚上回了家,一进院就听见叮叮当当的敲打声,儿子正哈着腰往门上安镇,一看,正是派出所动员换的那种保险锁,我心里挺高兴,问:“什么时候买回来的?”

    孙女嘴快,说:“是警察叔叔拿来的。”

    儿子拍拍手,说:“咳,是二勇送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给钱了吗?”

    “他没说要钱。”

    我—下火了,“你怎么能不给钱?人家没要钱,咱们可得要脸。”

    冷笑:‘怎以为他会吃亏吗?他多安一家镇就多一份功劳,到时候评个先进,奖金比锁钱可多了去啦,这年头,谁也不是二百五。”

    媳『妇』从屋里踱出来,“到底多少钱一把?太贵了咱还不要呢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就是十万八万,也得把钱给人家,我快七十岁了,不能陪你们丢这份人。”我拿出二十块钱,把正在温习功课的孙子叫出来,“去,给二勇送去!”

    孙子一脸不高兴,“你们老占我的时间,老占我的时间,马上就该考试了,毕不了业你们谁负责。到现在我连价值规律还没背会呢,我们老师说了……”

    我说:“称呼爷爷邦话,社激进武告顾位是你父外科悄送去的。咱们为人,得明白为人的价值,千万别把良心看得不值钱了。”

    jl十这才说:“好,你去吧,反正就这么几个钱的事,爷爷是海外回来的,场面人,叫人家说小器也不好。”

    孙子拉着脸走了。晚饭的气氛很别扭,我一句话也不想和他们说。

    吃完饭,桌上的碗筷尚未撤净,孙女跑过来了,站在我面前,一副怯生生的表情,眨巴着眼睛酝酿半天没说出话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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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怎么啦?”我叹口气。拍拍她的脸蛋。

    “说呀。”当妈妈的一边收拾着桌子,一边督促,“和爷爷好好说。”

    “爷爷……”她拿着一支笔,“你把这支笔给我……给我吧,做,做纪念。”

    结结巴巴说完了,立即转身跑开,缩进妈妈的身后,一脸如释重负的形迹。

    我认出,那就是我在东京买的那支带电子表的笔,后来不是送给二勇了吗?

    “这当爷爷的也真逗,”媳『妇』不知道是在对谁说,“回来都大半年了,这么个小玩意还藏着掖着的,要不是昨天搬家,我从您提箱的布兜里翻出来,还不知道您带回这么个东西来呢。这玩意现在还新党再过几年一普及。就不值钱了。”

    “给我!把笔给我!”

    我的叫喊声想必是太大了,太凶狠了,太过分了,一刹那间我看到了一张张猝然惊怔的脸,紧接着就是孙女裂帛般的嚎啕。我难道发疯了吗?难道人老了,也会象孩子那样不懂克制吗?我说不清是恨谁,恨小成,恨媳『妇』,恨我自己,还是恨二勇?二勇,你连这样一点真情实意的薄礼也不肯接受吗!

    媳『妇』最先反应过来,使劲『揉』了孙女一把:“哭什么!”她脸上笑着,话音却狠:“他爷爷,值得了几个钱的东西,至于和孩子发这么大火吗?”

    “你们,知道不知道世上还有比钱更值钱的东西,啊?”

    “黄金呗!”孙子『插』嘴说二“黄金最值钱,不过黄金本身也一属于货币,其实也是钱。”

    我敲着桌子冲儿子叫道:“你们,别叫孩子沾一身的铜臭,孩子小!”

    儿子点着头,风马牛不相及地说:“就是,孩子还太小,用这种笔也糟践了。”

    我眼睛直发黑,踉踉跄跄地逃出家门。

    钱,你这无情、丑恶、势利的东西!

    外面有风,马路上,邻近人家泼出的水已经结成薄而结实的冰,啊,是冬天了。

    这浓浓的夜,我到哪儿去?

    敏芳,我随你去吧,那很远很远的天堂,是否也是这么嘈杂,这么阴凉?

    我常常瞎想,我们的天堂应该是一片淡淡的素『色』,绝不追求珠光宝气的豪华;应该是安静而单纯的清流,哪怕不如醇厚的琼浆;天上飞着鸽子,青灰『色』的鸽子,小成奔跑雀跃,张开两臂,追着笑着,“我的鸽子!”我也跟着跑起来:“我的鸽子……”敏焦作笑什么j你的神情从来被忧郁主宰着。等到老了,又病容满面,你现在笑什么?你笑起来仍然那么好看。瞧,这就是我们的天堂,——一个地道的北京四合院,不,是三合院,院子不大,却开满淡雅的丁香花。真的,这不是梦,隔墙可闻,花气微酿……“是找二勇的。”

    在院门侧畔,几个闲聊的小童直瞪瞪地看着我,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。

    哦,这原来是二勇的家,是胡思『乱』想把我领到这儿来了。

    院门是虚掩着的,我颤巍巍推开它,想喊一声:“二勇……”

    堂屋里灯挺亮,有说笑声传来,隔窗看,一群警察正围坐着玩扑克。想必都是二勇的同事了。不知是不是我此刻的心境大孤单太寂寞的缘故,我真想就这么走进去,也变成他们当中的一员,也一起说啊笑啊玩扑克!

    二勇输了,正老老实实地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毫不留情地用力弹脑门儿,两条黑而长的眉『毛』疼得几乎扭到一起去了,周围的伙伴们哈哈地乐,大声开着玩笑,那玩笑开得……有点荤。

    啊,是那只灰『色』的鸽子最先看见了我,直对着飞过来,隔着玻璃窗咕咕地叫,又看看他的主人,又咕咕地叫。

    “嘿,二勇,你家来客人啦。”

    警察们止住笑声,一起转过头,望着窗外我这不速而来的老者。

    “啊,是您来了,快请进。”二勇『揉』着脑门儿站起来。

    屋子里真暖和,是炉子,还是暖气?

    “得,二勇,这下你也甭想报仇了,快招待客人吧。”那五大三粗的警察得意地冲二勇扮着鬼脸,抓起他的***,“明天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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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不不,你们玩吧,我路过,随便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玩半天了,也该散了,您坐您坐。”

    警察们大声隆喝着同二勇告别,走了。我也不知所措地站起来。

    “您找我有事儿?”

    “没事,路过,随便进来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您再坐会儿。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事,不坐了。”

    可我心里明白白的,怎么就一下子留恋起这个地方了?

    二勇疑『惑』地看着貌“您一定刻就:’“我,我……想还你钱。”

    “嗅——,您的孙子来过了,其实您不用那么认真。”

    “不,我不是说这笔钱。”我的眼睛回避开,可究竟还欠了他什么钱,我也说不清。

    二勇把话岔开了:“我听青年餐厅那帮人说,您烧菜的技术特律。”“啊。”

    我含含糊糊应了一声。“你一个人住在这儿,”我又问:“不闷吗?”“没事,我乐意一个人,自由。”“您一个人在国外,”他又问:“闷吗?”“闷。“嗅,”

    他点了一下头,又说:“不过咱们不一样,我在这儿有好多同学、同事、朋友什么的,我爸爸妈妈也常回来。还有它,”他看一眼那只安静地谛听我们说话的鸽子,“它总陪着我。再说,我们所里又特别忙,我想犯闷还来不及呢。“是,你很喜欢这儿,喜欢你干的事,喜欢你的亲人和朋友,这就好,这新客到针统有了,人还要什么?”“可不是。”他笑笑。我离开这个小小的三合院。二勇要送我回去。我坚决不让。街上,挺冷,但仍然有三五成群穿得圆圆的人在散步、闲聊;也有人来去匆匆地赶路。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举着红融融的纸灯笼,站在一个门口,几个大人群星簇月般地围在他身旁指手划脚。孩子尖声地叫着笑着,又新鲜,又害怕。一群女学生迎面过来了,热烈争辩着什么,笑得多么好听,响亮!天堂究竟在哪儿?又是大家常说的那句老话吗——在人间?或者说,在自己的心里?我寻味地想;大概率客们本来没有什么天s岂只有普通百平凡的人间,而人间不圆满,本也是无可见怪之事。就说二勇吧,他就没有一点烦恼么?既食人间烟火,人间的喜怒哀乐,就不能没有,可你看他活得多么认真、热情、兢兢业业,对自己、对别人,对这个世界,都乐意奉上一腔活泼泼的热血,他真心觉得生活挺有意思,挺值得巴结,这多好啊。

    而我呢,我不如他。坎坷人生、大千世界、三教九流……我已经累透了。也许正因为一切都经验过了,见识过了,才不容易保持住对生活的热爱、宽怀和重心!

    冷气西来,天上细细密密地飘开了雪花。雪融在脸上,丝丝凉,似乎想提醒我什么往事,却又着物即化,象一片躲躲闪闪不可捉『摸』的气泡。这是入冬的头一场雪。

    我想咱们中国的传统,视雪为祥物,由冬天的瑞雪,盼着来年的丰岁。其实大半是农人的心理。我没种过田,可也从小喜欢雪,对了,算起来该有将近四十年没见过下雪了,难道这雪要提醒我的就是这个?这久违了的雪啊!

    带着这一点兴奋,我回到家。家里人正在铺床准备睡觉,大概因为看见了下雪,孙子在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