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甲板上。趴在栏杆上,看着翻腾的海水,和不断消失在海平面下的陆地。看来想要回去是不成了,此时此刻,我开始怀念起杰森做的饭,还有那张睡上去吱呀作响的窄床。
“咕噜……”肠胃又开始抗议了,远处飘来食物香味。循香而去,人越来越多,三三两两,进到一个大屋子里。那里摆满了桌椅,说上盛满美食。
“先生,您好,用餐的话,请出示你的船票,需要盖戳。”
“没…没在我身上。”船票在玫那里。
“那么房间号呢?可以先记账的,随后您可以去登记补戳,如果没有补戳的话,我们会在您下船的时候额外收取费用。”
“房间号是……”好吧,当时跟着玫,只顾着东张西望了。房间号这种东西根本没印象,我甚至不确定还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。不安的情绪在我心中蔓延开来,身体也变得沉重起来。
“先生!先生?”回过神来,发现fú wù员看着我的神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。
“如果您不急着用餐的话,麻烦给后面的人让一下位置。”
我转过脸去,队伍已经排了好长,一双双眼睛盯着我,让我呼吸困难,只想逃离这个地方。
“哎哟,你踩到我的脚了!”“这人怎么啦?”“谁知道呢,神经病!”……
回过神来,我已经逃到了甲板上。墙内,玉盘珍馐金碧辉煌,刀叉盘碟叮咚作响,欢声笑语萦绕耳旁。墙外,我委坐窗下形影濛濛,日没于洋暮色深深,海风凛凛饥肠辘辘。
“宝宝乖,来再吃一口……宝宝,你快看爸爸,看爸爸在吃什么,啊,好大一口……宝宝,你要是不乖,妈妈要生气了……你要是再这样不乖,妈妈就不要你了!”窗边这一桌应该是一家三口吧。
父母,是什么样的呢?杰森说过我和他有些像父子吧,那我和玫的关系呢。杰森说像“shàng mén女婿”,结果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是什么意思。这么胡思乱想着,天空已经一片漆黑,饥饿消磨着肠胃,海风也愈加砺人。我不禁又开始回想客舱里那张软床,还有玫给我盖上的暖被。被人照顾的感觉真好,可惜我好像彻底搞砸了,已经被玫讨厌了,再见面的时候要说些什么呢。她说不想见到我,也不想听我说话……大概只能躲着她了吧。
我抬起头望着阑槛外的大海,黑色的海水不安地低吼翻腾着。天空同样一片漆黑,找不到一颗星星。我神情恍惚,只得将头埋进手臂,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。
突然有人敲了敲肩膀,我抬起头来。是个男人,看衣服应该是这船上的人。餐厅已经熄灯了,看不清脸。
“放心,我不是来赶你走的。喏,饿了吧。”那人将一盘食物递到我面前,两块三明治和一杯牛奶。我拿起一块便往嘴里塞,那人见状便将盘子轻轻放在我脚边,自己也顺势靠着我边上的墙坐了下来。
“慢点吃,没人和你抢。”他掏出一只烟点了火,我隐约看到他的脸,皮肤黝黑满脸皱纹,看上去要比杰森老很多。
“咳咳。”烟味使我很不舒服地咳嗽了起来。
“抱歉。”那人起身走到我另一边坐了下来,随后烟就再没飘到我这了。直到我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为止,那人始终看着天空,慢悠悠地抽着烟。
“谢、谢谢。”
“吃饱了没?不够我再去给你拿点。”那人将抽剩下的小半截烟头掐灭后又塞进了烟盒。
“已经饱了。”
“我是这个餐厅的管理,以前做水手的时候他们都叫我阿伦,你叫我阿伦就好了。你呢?”
“尼墨。”
“尼墨?”那人正过身来仔细打量了我一会儿。
“怎么了?”
“这个年纪叫尼墨的倒是稀罕。跟你说吧,我刚上这艘船的时候名字里也有尼墨这两个字。这一恍,已经快十几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。跟我来吧,饭也吃饱了,该干活了。”
“干活?”
“嗯,干活。‘尼墨’不吃白食,你不会不知道吧。”
“知道的,只是不太懂。”杰森确实说过,但没有细说。
“就当做是‘尼墨’仅有的一点财富吧。”阿伦带着我在穿过一条条通道,最后来到了一个堆满盘碟的房间。
“你们两个先去休息吧。”
“阿伦,这是?”
“朋友。”阿伦没有解释,那两人点点头就走了。
“洗盘子会吗?”
“会。”
“边干活边聊吧。”
那之后,阿伦开始讲起尼墨的故事,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却能让我感到安心。
尼墨事实上是一个全球性非政府组织。天洲历5112年,世界发生了一场全球性的灾难。灾后人类幸存者不足三成,几乎全世界的官僚机构都瘫痪了,失去政府的人类社会几乎崩溃。自此,人类文明由信息时代转入快速衰退的15年——废土时代。人类复兴的重担不知不觉落到了那些非政府组织身上,而尼墨就是灾后建立起来的一只非政府组织。虽然没有具体的统计过人数,但当时几乎每十个人里就有一个是尼墨。天洲历5132年,尼墨们通过不断努力终于建立成了第一个新特区,由此宣告了废土时代的结束,人们开始用‘新历’计算日期。
之前听杰森所说,让我误以为那场灾难后流离失所的人都是尼墨。但阿伦说杰森不是尼墨,所以并不了解真正的尼墨。尼墨确实大部分都是灾后“失去了一切之人”,但不是每一个灾后失去一切之后都能成为尼墨。
“哪怕失去了一切,有三样东西是绝对不会丢掉的。”阿伦说道这里时,双目炯炯仿佛又回到了壮年。
“哪三样?”
“第一个是希望。哪怕失去了一切,唯独希望是丢不掉的。”
“希望……”好虚幻的东西,现在的我很难理解。
“第二个是爱。那是能够创造出奇迹的力量。”
“爱……”越来越不知道阿伦在说啥了,“那最后的呢?”
“最后就是‘你自己’。”
“能说得更明白些吗?”
“哈哈,当初我也不懂,这些都需要亲身体验。等你明白之后,就能成为真正的尼墨了。虽说当时几乎每十个人里就有一位尼墨,但真正的尼墨千百人中难见一二。”
“那阿伦,你是真正的尼墨吗?”
“呃。”阿伦突然老脸一红,“一半吧……”
“一半?”
“不,一大半!嗯,一大半。”
“真的?”
“哎呀,你这个人真不会聊天。”
“我确实不会聊天……”突然又想起玫了。
“这是咋了,突然又丧着个脸。那些高大上的你听不懂,我也说不明白。那给你讲讲尼墨的一些守则吧。”
“嗯。”
“有恩必报,不吃白食。”
“这个我知道了。”
“脚踏实地,目光向前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就是脚跟着地,眼睛向前看呗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没了。”
“没了?”
“嗯,现在的你,单单这两条已经够用了。聊聊你自己吧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你是谁,从哪来,往哪去。”
“我不知道,我失忆了,醒过来的时候在一个沙滩上……”我把一直以来我能记得的说了个大概。
“嗯,这么说你不是偷渡的咯。”
“之前不是,现在可能是了。”玫不要我了,我已经无处可去了。
“这样啊,我出去抽根烟,帮你想想办法。”
阿伦这支烟抽的有点久,可能是帮不上我了。
“我回来了,哦,已经洗完了啊。放那就行,会有人消毒的。”
“哦。”
“走吧,我带你去见个人。”
“谁?”我一脸疑惑地跟在阿伦后面。
“能帮你的人。”
“你跟他说过我的情况了?”
“简单说了下。”
“他真的愿意帮我?”
“那得看你的表现了。”说话间,阿伦突然停下来,然后侧身让开。
“!”站在对面的不是别人,正是玫。我第一反应想要逃走,事到如今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。就在我准备往后退时,背后一双大手撑住了我。
“脚踏实地,目光向前。”阿伦在我耳边轻身说完之后就转身进了操作间,“哐”的一声关上了舱门。我不禁想起之前被玫反锁在门外的场景。脚踏实地,目光向前,现在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。
餐厅里静悄悄的,窗帘也全部拉上了,只开了几盏廊灯。我先前看去,与玫四目相交。玫的眼睛红肿,此刻就在不远处倔强地盯着我。虽然那目光让我难以承受,但尼墨的守则似乎给我了一些勇气。
“你就那么怕我吗!还想躲到什么时候?”玫先开口了。
“你说不想见到我,也不想听我说话……”虽然这话出自她口,但由自己说出来更令我沮丧。
“你傻吗?那些都是气话。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?”
“气话……什么意思?”
“你——”玫楞了一下,然后就径直朝我逼了过来。我努力着脚踏实地,目光向前。接着就是一通拳头砸在我身上。
“好痛,你怎么——”
“混蛋,我就是要打你,我忍很久了。院长捉弄我,你也欺负我。心情好的时候就捉弄我,心情不好就躲着我。你不是很能躲吗,现在怎么不躲了?”
“我……我以为你不要我了……”我鼻子一酸,雾眼濛濛。
听到这句话后,玫楞了一下,然后拳头也停止了,瘫坐在地上。
我也如释重负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我确实有想要躲着玫,大概是害怕吧,怕从此不再相见,又害怕相见之后彻底被抛弃。那时候在餐厅外的甲板上,墙里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,我在墙外孤身一人。海风刺骨,涛声咄咄,漫漫黑夜,无所归处。我觉察到此,悲伤沁满心肺,喉头生痛,泪如泉涌。
“你哭什么……我才想哭呢。”玫哭势汹涌,直接把我噎住了,“本来好好的工作做到一半,突然就把我调到新成立的项目组,紧接着就飞到一个陌生的地方,接一个脑袋缺根经的家伙。明明做好了准备计划,结果一遇到你就被搅得一团糟。”
“呃,抱、抱歉。”
“我不听!”
“……”我再次被噎住。
“我知道的,是我能力差。临别前杰森医生明明拜托过我要好好照顾你的,结果、结果差点把人弄丢了——呜哇!”嚎得更厉害了。
这下我是彻底慌了,回过头去寻找援助,结果发现阿伦正隔着门暗中观察,时不时还啃一口手里的香瓜。
『快帮帮我!』
阿伦似乎看懂了我的眼神,从门前消失了片刻。回来之后,手里多了纸和笔。只见他奋笔疾书,然后啪的一声拍在舱门玻璃上四个大字——
“shàng mén女婿?”我一头雾水,随即意识到——刚才好像脱口而出了。不过确实有了起效,这次换成玫被噎住了,可她神情复杂更让人难以琢磨了。我再次回过头去向阿伦求助,只见他对我竖起一根大拇指。
再看看玫,低着头一言不发,场面安静得有点诡异。
“咕噜噜……”不知道哪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。
“嗯?”好像不是我的,应该也不是阿伦的,我疑惑地看着玫。玫此刻正低头坐在地板假装很自然地一点点转过身去,直到完全背对着我。
“咕噜噜……”
“是你的肚子在叫?”我脱口而出,结果支在外面的小腿被狠狠地掐住,“疼疼疼!松手松手啊!”
“来来来,两个娃娃哭得都快脱水了,叔叔请你们吃香瓜。”阿伦端着一盘切好的香瓜走了出来。
后来阿伦跟我说,玫一整晚都在找我,广播寻人无果后就自己一层一层找。偌大个游轮,找了好几遍。可万万没想到我被他带去刷碗了,最后终于急哭了,继续边哭边找,惊动了不少人帮着找。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把病人丢了,只好撒谎是新婚旅行吵架了,新郎脑缺,担心出意外。阿伦还详细地给我解释了“shàng mén女婿”的意思。看着玫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吃饭的样子,我也开始自责起来。
“对不起,害你饿坏了,慢点吃,没人和你抢——疼疼疼!你怎么又掐我,松手!快松手啊!”
很久很久以前曾经试过写网络小说,也发过稿。后来草草收了尾就停更了,那时候用的笔名是“黑城·kalpa”,估计也没人记得。这一次发文其实挺忐忑,笔者本人是个持证心理咨询师,人本流派,主修eft亲密关系治疗,小门小派就不多做介绍了。这部小说里有不少心理学知识和心理咨询技术。我以人格担保,绝对没有违反心理治疗的保密原则。小说虽说是架空科幻,但总得来说可以理解为平行世界。我写这本书的初衷之一也是希望心理学能够被正确严谨的普及,在下才疏学浅,如果碰到学术性错误,请前辈们及时指出。
第一卷约7万字,已经写完了,全本内容我现在也不清楚,之前花了十年时间构思世界观和主线。《连结者》作为一个系列,初步设想是三部曲,第一部就是《不朽之环》。我会尽量只写必要的内容,本人是个intj,简单来说就是想得多做得少,所以最大的困难不是缺少灵感,而是懒癌,希望大家多包涵
(本章完)